幸福只是瞬間的片段

幸福只是瞬間的片段  安妮寶貝

　　客廳里放著旅行箱。絹生回來了。但是她的房門緊閉。我輕輕扣門，絹生，絹 生。她在里面溫柔地應(yīng)聲，我累了，我們明天再敘。

　　我在房間里輾轉(zhuǎn)反側(cè)。一直聽到客廳的聲音持續(xù)不斷。在煮食物，在倒啤酒， 在開熱水器放熱水，在找毛巾……只是沒有說話的聲音。但我知道，絹生今天是有 客人。她第一次，帶了一個人回家。

　　半夜下起非常大的雨，整個城市淹沒在喧囂的雨聲中。我用毯子裹緊自己，用 清水吞服下鎮(zhèn)靜劑。

　　凌晨的時候我做夢，夢到那個墜落的男人。他像一只鳥一樣，張開手臂從空中 緩緩地，緩緩地飛落下來……然后砰然摔在我的面前。他的臉卻是絹生。

　　我驚醒過來，心跳急速�？纯呆[鐘，是凌晨三點。走到客廳，看到絹生坐在客 廳的窗臺上，看著深藍的天空在默默抽煙。她穿著黑色的內(nèi)衣，頭發(fā)披散在胸前， 臉上有淚，眼睛里卻有笑容。

　　絹生，他走了嗎。

　　不，還在睡覺。她微笑，看著我。VIVIAN，過來讓我擁抱你。她的語調(diào)非常平 靜。我們擁抱在一起。

　　我說，你去休息，絹生。但是她擺出了長談的姿勢，她在這一刻有傾訴的好心 情。她從未曾向我披露關(guān)于這段往事的細節(jié)，但這一刻，她眼角快樂的眼淚，不停 地流瀉下來。她的聲音輕輕的，似乎不忍打破幻覺。

　　認識他的時候，那年冬天的上海提前下雪。我們走出餐廳準(zhǔn)備去酒吧，天下起 大雪，細碎的雪花在暗淡的路燈光下飛旋，一片一片，輕輕跌碎在臉上。寒風(fēng)刺骨。 是那年冬天最寒冷的一個夜晚。我對他說，下雪了。我的手指拉住他的黑色外套， 他低下頭對我微笑。那時我們相見僅三個小時。三個小時里面，我知道我會跟著他 走。而那一天我只是是順道來看看他。

　　絹生嘆息，然后拿起杯子喝酒。她的眼淚輕輕地滴在酒杯里。

　　我說，緣分叵測，我們無從得知下一刻會發(fā)生一些什么。 　　是為了他才來到這個石頭森林的城市。

　　他在電話里對她說，我會對你好，一直不離開你。男人的諾言，也就只能說到 這個地步。

　　告別的時候，每次他都輕輕說，晚安，絹生。低沉的嗓音有無限宛轉(zhuǎn)。她在枕 頭上竟發(fā)現(xiàn)自己滿眼是淚。為這樣一個男人。一個沒有職業(yè)卻有6年同居史的男人。 而之前，他們都是同樣過著混亂生活，習(xí)慣了拒絕和逃避的人。

　　在這個城市里，不認識任何人，只有他。他是要她的。因為要她，把她帶入他 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