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復(fù)盤孫楊案真正的勝負手在哪?明星運動員應(yīng)從中學到哪些經(jīng)驗教訓
三 不應(yīng)該以一份明確沒有強制力的《ISTI血樣采集指南》來抗辯
二審直播庭審中,孫楊針對WADA對ISTI第5.3.3條的解釋,沒有正面應(yīng)戰(zhàn),而是搬出來WADA官網(wǎng)上的另一份規(guī)則《ISTI血樣采集指南》進行抗辯,認為其中寫明“采樣人員”中每一位成員均需出具授權(quán)文件。其所依據(jù)的《ISTI血樣采集指南》第2.5條文字是:“采樣人員中的每一位個體需要受培訓并被授權(quán)以實施其各自分配的職能”。
然而遺憾的是,WADA在其官網(wǎng)上,在打開《ISTI血樣采集指南》的鏈接頁面已經(jīng)寫明[iii]:“這些指南并不具有強制力…(These model guidelines are not mandatory, but offer technical guidance to ADOs in the implementation of programs。)”在二審中,以一份明確顯示沒有強制力的規(guī)則指南來抗辯,這其中的用意不得而知。
圖:WADA官網(wǎng)明確顯示指南不具有強制力(截屏自WADA官網(wǎng))
四 真正的勝負手:檢測人員始終沒有明確告知孫楊拒檢后果
實際上,這一點才是本案勝訴命門所在,從仲裁策略上來看,怎么強調(diào)它的重要性最不過分。很遺憾,孫楊團隊并沒有充分利用這一點來為自己贏得二審。
ISTI第5.4.1條規(guī)定,檢查官從采樣一開始就要明確告知運動員“遵守樣品采集程序”以及“拒絕藥檢的可能后果”。ISTI之Annex A 3.3規(guī)定:“樣品采集人員有責任:a) 告知運動員或其他方如果拒絕藥檢的后果;…(Sample Collection Personnel are responsible for: a) informing the Athlete or other party of the Consequences of a possible Failure to Comply;…)”
CAS仲裁員在審案中,往往會適用過往案例斷案。根據(jù)CAS的案例,檢查官負有當場向運動員明確告知其行為構(gòu)成違規(guī)以及所要面臨的后果之義務(wù)。如果檢查官未向運動員履行告知義務(wù),則CAS將支持運動員。告知義務(wù)的舉證責任在WADA,與此同時,CAS實行的是令仲裁員“完全滿意(comfortable satisfaction)”的舉證制度,因此,WADA在告知義務(wù)的舉證上并不那么容易。
一審中,孫楊一方主張,在事件發(fā)生的整晚,檢查官從未向他解釋過/告知過如果當晚藥檢最終(1)未能采集到尿樣,且(2)已采集到的血樣被銷毀而無法用于分析,將構(gòu)成違規(guī)行為并且要面臨某些嚴重處罰后果。
WADA顯然主張當晚檢查官已經(jīng)充分履行了向運動員的告知義務(wù),CAS的新聞稿里也宣稱WADA當晚已經(jīng)明確向運動員警告過拒檢后果,但這顯然并不是事實,問題出在孫楊一方在二審中并沒有強烈主張要求WADA充分舉證證明,而輕易讓WADA在這個關(guān)鍵點上溜過去了。
二審直播庭審中的一些詢問很關(guān)鍵[iv]:
WADA代表律師布倫特問IDTM項目主管波帕:“您能告訴我們當晚檢測的更多信息嗎?”
波帕回答:“…當時DCO有明確告知孫楊拒檢的后果,也堅持要把采取的血樣帶走。”
布倫特問波帕:“在樣本采集過程被中止后,您給DCO發(fā)了一封郵件嗎?”
波帕回答:“在當晚的檢測有點失控時,我很快給DCO發(fā)了一份拒檢指引,并要求DCO盡可能地讓運動員明白,這種行為可能會被認為是拒絕配合。”
布倫特也曾問中國游泳隊副領(lǐng)隊程浩:“是否知道當時的檢查報告單上所說明的拒檢后果?”
程浩回答:“是運動員填寫的記錄單,我并不清楚。”
我們在庭審直播中沒有看到孫楊方面的團隊抓住這個“是否告知拒檢后果”的要點展開詢問或交叉詢問。庭審中當事的檢查官沒有出庭作證,而波帕也只能證實他曾要求DCO“盡可能地讓運動員明白(拒檢后果)”,事實上檢查官在當晚混亂的現(xiàn)場很可能并沒有履行告知義務(wù)。
關(guān)于當晚的事實經(jīng)過,一審也有過雙方陳述,在一審中,DP認定的事實是檢查官整晚上從頭到尾都忙于與運動員爭執(zhí)其所執(zhí)授權(quán)手續(xù)是否齊全,而未曾清楚地向運動員告知關(guān)于其行為已構(gòu)成違規(guī)以及所可能面臨的處罰后果,也未曾使用《拒檢表格》(Refusal Forms)讓運動員簽署(《拒檢表格》上寫有運動員的行為已構(gòu)成違規(guī)及所要面臨的處罰等內(nèi)容)。這些都是對運動員極為有利的要點,是決定案件輸贏的勝負手。
最后再參考一個案例:CAS 2009/A/1892案中,仲裁庭認為,WADA在有關(guān)告知運動員的手續(xù)/程序上的舉證,沒有令仲裁庭感到“完全滿意”。CAS認為,該案中,檢查官只會講意大利不會講英語,而運動員不識意大利語,在運動員在中間時段離開檢查站去沖涼時,檢查官并沒有直接而明確地對運動員表示反對,換言之,運動員沒有被以毫不含糊并且運動員可以理解的方式告知其不要離開興奮劑檢查站,以令運動員能夠理解如果他離開了他就違反了其義務(wù)。因此,仲裁庭認為運動員在檢查過程中離開檢查站在隔壁沖涼的行為,并不構(gòu)成第2.3條的“拒絕”、“未能”或“逃避”參加樣品采集,也即不存在違規(guī)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