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父親的記憶里

總感覺自己有兩條腿,就應(yīng)該學會去飛,于是呆呆地,傻傻地,讓自己的目光隨意安放。
說不出來的思念,說不出來的沖動,有種強烈的欲望就這樣一點點地向我逼近,越來越迫切。或許是酒精的作用吧,我醉了,醉在自己的記憶里。
怪怪的,淡淡的,在陽光斜射下的那一刻,我,突然忘記怎么去回憶了。那些痛苦的,凄涼的,快樂的,一眨眼,全不見了?墒牵斘疫~開腳步時,又猛然發(fā)現(xiàn)記憶又回來了,那么近,那么輕,仿佛一根手指都能觸破那層薄薄的紗。
行走,行走,行走在父親的記憶里。
近了,近了,我摸到父親的臉了?炝,快了,我趕上父親的步伐了。于是啊,眼中濕潤潤地,幾滴膨脹了的眼淚拼了命的向外擠,而我知道父親老了。前幾天,無意中翻看了父親的照片,眼淚就撲通通地流下來。長椅上,父親佝僂的背斜貼著,一碗粥不安分地躺在父親的手里。父親真的老了,有時候坐在陽光下,整整一個下午,我叫他,他也聽不見。冬日的陽光從云朵中瀉了下來,不偏不倚地射在了父親的眼角。蒼老,還是蒼老,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隱隱約約地的感覺到父親的眼角里有淚珠。它,藏著我,躲著我,而我只能在夢中才能看到。
記憶中,小時候父親從來沒有哭過?墒怯幸惶欤@個男人竟然哭了,像孩子一樣稀里嘩啦地哭了。陽光有點歪,有點斜。那一天,父親把手搭在我的兩肩上,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父親猛地抱過我。父親哭了,這個男人當知道自己生病時,哭了。父親是對生命的眷顧嗎?或是父親也懼怕死亡呢?
時間呀,你為何像一泊水一樣,不停地流向遠方,我求求你,你休息一下好嗎?哪怕只有一個小時,也好呀。
那一年,父親又哭了,我,也哭了。那一年,我18歲,火辣辣的驕陽從天空中騰起,膨脹著,咆哮著。一場暴雨于是吞沒了整整一個夏季。那一年,我考上大學了,可是我家沒錢,真的沒有。那一年,我被我的姐夫打了。他狠狠地指著我:‘以后別想我給你錢讀書。’父親是老了,父親一輩子都在老。自從父親生病后,就再也沒有吃過米飯,父親只能吃面食了。而那天,我被打的時候,我看見父親緊緊地握住姐夫的磚塊。我不知道父親哪來那么大的力氣,我真的不知道嗎?
天下的父親都是這樣的,當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兒女被別人欺負時,他們會拼命地,真的會。那天晚上,父親哭了。父親蜷縮在墻角,痛苦的哽咽著:‘兒呀,爸爸對不起你,不能掙錢,讓你受苦了。’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嘩啦啦地淌了下來。:‘爸呀,爸呀,兒子從來沒有怪過你,您別哭了,兒子給您跪下了。’父親用他那顫抖的,發(fā)黃的手,又一次緊緊地抱過我。父親哭了,我也哭了。
父親是老了,黃昏中,父親那佝僂的背影,總是慢慢地蠕動著……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這輩子,記不清父親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而我看見的只有父親那燦爛的微笑。也許是錯覺吧,我還是感覺父親的眼里有淚珠,那么近,去又無法觸摸。
后來呀,當自己隨著時間一起流淌時,才明白,原來父親的哭泣從來不是懼怕死亡,而是由一段情,他實在擱不下。那種情,叫做親情。
我再也不想看見父親哭泣了,因為這輩子,我欠父親的實在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