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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歲鄉(xiāng)村老人因祖?zhèn)魇炙嚝@刑 具體情況究竟是怎么回事

2021-10-21 15:22:08來源:四海網(wǎng)綜合

  【73歲鄉(xiāng)村老人因祖?zhèn)魇炙嚝@刑 具體情況究竟是怎么回事】做了幾十年放銃人,最后因為“非法制造***物”被判刑,73歲的羅守義覺得很委屈,認為這就是一門“手藝”。一直使用老年手機的他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在網(wǎng)絡(luò)上,自己的案子已經(jīng)成了當?shù)卣麄鞯?ldquo;反面典型”。

  當法規(guī)與民俗產(chǎn)生沖突時,一道認知上的“斷層”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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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銃人被抓了

  30多年前,張顯強成了一名放銃人,手藝是從父親那輩傳下來的。在湖南株洲淥口地區(qū)的不少民俗儀式上,一聲傳出幾里地的銃響,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憑著放銃的手藝,張顯強加入了當?shù)匾恢?ldquo;接老爺”的民間隊伍。“老爺”是淥口農(nóng)村對各姓氏信奉神靈的俗稱,每年春節(jié)初一到初五,各自姓氏“接老爺”的隊伍會捧著自家老爺?shù)乃芟、舉著旗幟,敲鑼打鼓去村民家中祈福、還愿。

  “接老爺”的隊伍里有旗手、嗩吶手、鑼鼓手,也有像張顯強這樣的放銃手。張顯強通常手持一根長約30厘米、直徑約5厘米的鐵銃跟在隊伍里,銃里裝著民間自制的黑火藥。每當“老爺”進門出門時,張顯強要把鐵銃水平舉起,隨著引信點燃,一聲轟響能傳到一公里外,人們隔著老遠就知道,“老爺”要到了。

  在淥口地區(qū),放銃的傳統(tǒng)存在了多久已很難考證,但至少有超過百年的歷史。放銃是份兼職的營生,張顯強平時還干著鐵匠一類的零工。他幫忙“請老爺”的收入則取決于村民事后給紅包的大小,多的時候,連干5天可以掙到1000多塊。

  最近兩年,張顯強放銃的機會很少。2019年底,他本來已經(jīng)從隔壁鎮(zhèn)買來了20斤黑火藥,但受疫情影響,“接老爺”的儀式取消了。到了2020年底,張顯強又買來20斤黑火藥,但還是因為疫情的原因,儀式只進行了一天,就被迫暫停。張顯強把剩下的黑火藥分裝進了16個飲料瓶,存放在自家廚房的閣樓上。

  張顯強和放銃的這些最后的交集,如今都作為他的“犯罪事實”寫在了起訴書上。

  今年7月20日,在隔壁村打零工的張顯強接到妻子電話,“說家里來了警察。”他一頭霧水的往家里趕,一路上都在想,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

  張顯強到家后看見,16個裝著黑火藥的飲料瓶已被擺在門口,一并被民警找到的,還有他一直使用的那把鐵銃和火藥引線。確認張顯強的身份后,警察將夫妻二人帶回警察局錄口供。8月9日開始,張顯強正式被株洲市公安局淦田派出所監(jiān)視居住。

  盡管張顯強一直說“想不通”,使了30年的手藝怎么成了“犯罪行為”,他還是收到了法院的起訴書,他成了一名非法買賣、儲存***物的被告人。

  幾十年的“老手藝”

  在張顯強被帶去派出所的同一天,隔壁鎮(zhèn)的放銃人羅守義家也來了警察。

  作為村里曾經(jīng)最有名的放銃人,一些人家辦喪事時總少不了羅守義的出現(xiàn)。“銃聲響亮,代表著一個家庭對逝者隆重的送別。”羅守義說,放銃是當?shù)貑试岬囊粋重要環(huán)節(jié),一來表達對逝者的不舍,二來顯得熱鬧。

  除了放銃,祖上還給羅守義留下了制作黑火藥的手藝,在他的描述中這個過程并不復雜:所需的硝酸鉀和硫磺多是從附近化工廠買來的,再備上一些農(nóng)村家用的木炭,將硝酸鉀加熱到一定溫度后混入一定比例的硫磺和木炭灰,就能制作出放銃所用的黑火藥。

  按照羅守義的說法,他制作出的黑火藥大部分供自己使用,只有在親朋好友需要的時候,會平價少量出售。“這種手藝一般都不傳外,一個鎮(zhèn)里會做黑火藥的人家也就那幾家。”羅守義說,部分掌握技術(shù)的人家也會制作黑火藥,出售給不會制作的放銃人。

  7月20日下午,上門的民警亮明身份后開始對羅守義家進行搜查,并在二樓找到了5.55千克黑火藥。根據(jù)后來起訴書上的內(nèi)容,8年前,羅守義的妻子發(fā)現(xiàn)家里還剩下一些硝與硫黃,覺得浪費了,便在丈夫的指導下,又制造出約10千克黑火藥,并以每500克10元的價格出售給當?shù)卮迕瘛?/p>

  按照羅守義的解釋,2013年,他因為嚴重的肺氣腫住院治療,出院后總感到氣短乏力,便不再放銃和自制黑火藥。“這是我們家自己做的,自己放銃用,已經(jīng)七八年沒用了。”

  7月20日當天,羅守義行動不便,最后是妻子到鎮(zhèn)上錄的口供,到凌晨3點,妻子才回了家。睡前,羅守義聽到她嘟囔了一句,“沒事,都過去了”,像在安慰他,也像在安慰自己。

  認知上的“斷層”

  和張顯強一樣,羅守義覺得委屈,“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東西,怎么犯法?”警察第二次上門時,羅守義拒絕在相關(guān)材料上簽字。但這沒法延緩法律程序上的進程,9月29日,羅守義和妻子因為非法制造***物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期三年執(zhí)行。

  檢索湖南當?shù)匦侣,這不是第一次有人因為放銃被牽扯上非法制造或買賣***物罪。據(jù)湘潭晚報消息,2015年4月,湖南湘鄉(xiāng)的成某因私自購買1000多斤黑火藥,在村民舉辦“白喜事”時用于放銃,被指控非法儲存***物。2017年9月,湖南汨羅的虞某某因私自購進原材料制成黑火藥對外出售,被判處有期徒刑四年。

  深一度記者在淥口區(qū)多個村鎮(zhèn)走訪時發(fā)現(xiàn),這些新聞媒體上早有宣傳的“典型案例”,在信息下沉的過程中卻出現(xiàn)了“斷層”。很多村民表示,不知道制造或買賣放銃所用的黑火藥,可能會涉嫌違法犯罪行為。

  “如果有人告訴我這個是違法的,那我肯定不會再做了,但幾十年都這么過來了。”張顯強放銃的手藝是跟父親學的,從父親到他,家里人買黑火藥放銃已經(jīng)近50年,從未有人因此受到懲處。

  羅守義的兒子羅志強在村里擔任村干部,他對父母的遭遇也表示不解,“我父親出事之前,我們從沒接到過鎮(zhèn)里關(guān)于制售黑火藥(違禁)這類事的通知。”

  去年發(fā)生的一件事讓羅志強對“違禁品”的界定標準感到困惑,他告訴深一度記者,當時村里有一位放銃的手藝人去世,警察上門收繳了他家中殺傷力較強的鳥銃。“但他兒子交出他爸爸放銃用的鐵銃和制作黑火藥剩下的硝酸鉀、硫磺的時候,警察說這些沒有殺傷力,不用交。”

  過去幾十年里,唯一勸誡過羅守義的人是村子的前書記,兩人是多年好友,他曾對羅守義說過:“(放銃)這事聲音太大,小心把耳朵震聾了。”但這位任書記告訴深一度記者,在他任職期間,鎮(zhèn)上從未有過禁止使用黑火藥放銃的通知。

  9月30日,株洲市淥口區(qū)人民法院微信公眾號發(fā)布了題為《因“白喜事”放銃,制造、買賣、儲存黑火藥獲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的文章。文章中提到淥口區(qū)人民法院集中審理的三起非法制造、買賣、運輸、儲存***物的刑事案件,羅守義與妻子的案子即在其中。

  文章稱,對相關(guān)法律條文進行了解釋:盡管“白喜事”放銃屬于傳統(tǒng)民俗,但會導致民間自行制造、買賣、運輸、儲存黑火藥等一系列違法行為的發(fā)生。同時,民間自制黑火藥因為生產(chǎn)過程缺乏安全保障,成品性質(zhì)不穩(wěn)定,存在較大的安全隱患。

  截至10月12日,淥口區(qū)人民法院的這篇文章閱讀量未過百。此外,淥口區(qū)官方新媒體平臺“掌上淥口”App也在10月5日發(fā)布了羅守義的案例,據(jù)當?shù)匾晃淮甯刹空f,鎮(zhèn)政府的工作人員曾將這篇文章轉(zhuǎn)到村干部群里,要求他們向村民轉(zhuǎn)發(fā)。

  但羅守義至今不知道,自己的案子已經(jīng)成了網(wǎng)絡(luò)上的“反面典型”,他使用的是一部功能單一的“老年手機”,他一直沒有從互聯(lián)網(wǎng)獲取信息的習慣。

  深一度記者在當?shù)氐淖咴L中發(fā)現(xiàn),不只是羅守義,那些仍然從事放銃和制作黑火藥的手藝人多是60歲以上的農(nóng)村老人,這些帶有“宣教”作用的網(wǎng)絡(luò)信息,很難抵達到他們的視野范圍內(nèi)。

  留下的案底

  在農(nóng)村,坐牢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自從警察上門后,張顯強覺得自己在村里抬不起頭。為此,他四處奔走,試圖為自己“正名”。村里也幫張顯強開了證明,里面提到他是名“職業(yè)銃手”,平時老實本分,但因為文化程度低,法律意識淡薄,請求法院“從輕處理”。

  羅志強也在為父母留下的“案底”心煩,“雖然是緩刑,但這個影響太大了”。羅志強本計劃讓女兒參加公務(wù)員考試,回到家鄉(xiāng)找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但現(xiàn)在不確定會不會受影響。羅守義夫妻倆也覺得自己影響了孫輩的前途,時常嘆氣。“現(xiàn)在兩個人身體都很虛弱,沒有一點力氣。”羅志強還不敢向妻子和兒女坦白,他周一到周六在村里值班,安撫和照顧父母,只有周末回到市里陪伴妻兒的時候,才能找借口偷偷出門咨詢律師。

  湖南湘東律所的律師周羅表示,從現(xiàn)行法律法規(guī)來看,羅守義和張顯強涉及制造、買賣黑火藥的“犯罪事實”比較清晰,從起訴到量刑上沒有太大分歧。而且,法律意識淡薄不構(gòu)成從輕處罰條件,“刑法的罪名有450多個,我們的認識都有一定的局限性,但違規(guī)行為本身是客觀存在的,它可能帶來的不良影響也是存在的。”

  但周羅也表示,犯罪事實的發(fā)生與法律的普及度密切相關(guān)。他以酒駕為例,“為什么酒駕觸犯刑法這個事情這么多人知道?其實就是因為這個事情發(fā)生的頻率比較高,平時網(wǎng)絡(luò)上的宣傳也比較多,所以大家都知道這個事情是犯法的,不能再做了。”

  在周羅看來,此前當?shù)匾蚍陪|和自制黑火藥獲刑的案例較少,加上缺少基層的普法宣傳,村民由于年齡、文化水平等因素的限制,信息較為閉塞,缺乏對相關(guān)犯罪事實和法律條文的認知。而普及力度同樣受到宣傳方式的影響,“像這種跟民俗相關(guān)的法律,以村莊這些基層組織為單位的上門宣傳是很有必要的。”

  10月9日,是羅守義上訴的最后期限。當晚9點44分,他給記者發(fā)來信息:算了,認命吧。張顯強的案子也在近期開庭,他的訴求從無罪判決變成了緩刑,他是村子里的五保戶,兩個兒子兒時不幸溺水身亡,他希望能留在家中跟妻子一起度過晚年。

  無論判決結(jié)果如何,張顯強今后都不會再放銃了。他之前所在那支“接老爺”的隊伍正在猶豫,要不要去尋找一位新的放銃人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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